芳艷芬三唱《董小宛》

唐滌生於1950年為錦添花粵劇團編寫《董小宛》，班主陳錦棠飾洪承疇，芳艷芬飾董小宛，羅麗娟飾孝莊文太后，黃千歲先飾冒辟彊、後飾順治，李海泉飾科爾，衛明珠飾紫雲。這個就是芳艷芬第一次擔演董小宛的版本。1956年4月，芳艷芬當班主的新艷陽，在利舞台重演《董小宛》。芳艷芬、陳錦棠、黃千歲角色不變，文太后由譚倩紅擔演，科爾改為梁醒波。

唐滌生中期的劇本創作，唱情多以梆黃為主，大量篇幅以口白、口古、白欖、滾花來推動劇情。小曲只是偶然採用一兩首。翻看當年《董小宛》泥印本，此劇共分六場，唐滌生寫給芳艷芬較長的唱段在第四場和第六場。

第四場說小宛被幽禁於瀛台，病倒吐血，文太后夜來探訪，勸說她依從皇上。文太后離去後，順治到來，向小宛傾盡腑肺。小宛對皇上的處境同情，若要她入宮，先取決兩個條件。第一是尋找冒辟彊，第二是殺掉洪承疇和科爾。

第四場的曲詞：（譜子、小宛起身帶病徘徊介詩白）窗前杜宇慘悲啼，身在囚籠志未低，閒情都付窗前水，連綿情淚染春泥。（一才起小曲瀛台怨）冷冷淒淒，朔風為厲，捲盡人間佳麗，千回事，不堪提，重門掩閉，剩蛛絲塵繞，冷月斜暉。（乙反二王）寧願潦死荒臺，了卻此辛酸人世。身是漢家兒女，怎能向滿族依歸。。長願艷色成灰，不在人間，留滯。

第六場發生在玉泉寺內，悟因和尚為小宛落髮。侍婢紫雲捧冒辟彊骨灰到來。紫雲見小宛身穿旗裝，把遺書和砒霜交予她，悻然離去。小宛淒涼不已，決赴黃泉，把砒霜服下。順治追尋至此，見小宛最後一面。

第六場主題曲如下：（小宛哭相思完捧骨灰埋正面枱放低，跪下介詩白）淒涼此夜祭亡夫，癡心慘痛淚模糊，天若有情天亦老，黃泉碧落恨滔滔。（祭鄭旦二王下句）心酸腸斷，腸斷哀呼，生何薄命陷窮途，恩愛蕭郎成陌路，皇天降下無情刀，忍痛仳離估話將郎保，夫你滿奴未滅，便已骨肉，成枯。。奴雖未喪靈魂，經已恨成千古。（連環扣）萬語萬語千聲呼，淚落滿衿袍，哀聲細訴，知否郎心奴心同命苦。（序）悲難忍難忍珠淚流，此沉冤無路訴，抬頭問句蒼天，孰能為我呼號怨聲高。（合花下句）綿綿此恨，生也徒勞。。曷若忍痛犧牲，與夫同埋芳草。

1952年捷利唱片出品七十八轉唱片，請芳艷芬把《董小宛》入碟，這是第二個版本。內容和第四場瀛台怨相若，董小宛心中極度不想嫁入清宮，依附皇帝。全首粵曲由小曲花心寄，乙反二黃，滾花，走馬，反線中板，和正線滾花組成。曲長只有六分鐘三十三分。

其中「(乙反二黃) 一拼艷骨成灰，都不作宮牆花卉。我是漢家兒女，羞向異族求棲。只恨今生，(滾花) 錯作江南佳麗。若使花容不艷，又點會葬入春泥。」表達董小宛抗拒和異族通婚。此唱片版本和舞台原著「身是漢家兒女，怎能向滿族依歸。。長願艷色成灰，不在人間，留滯。」遙遙呼應。而芳腔特色在反線中板表現：「感君恩，千年不盡，萬代難違。徒辜負，帝主情深，種不出芙蓉並蒂。我董青蓮，本屬江南敗柳，點可以移植滿宮堤。」

一九八五年芳艷芬為群芳慈善基金會，以「芳腔新唱」《董小宛》，新曲由阮眉撰寫，動用多位音樂名家伴奏。這是第三個版本，小曲起，士工慢板板面，金線吊芙蓉，士工慢板，紅繡鞋，反線二黃，轉正線二黃，二流，散板，最後以飄渺曲終結。全曲約二十二分鐘。

這首「芳腔新唱」《董小宛》，身心處境都和舊唱片完全不同，亦不是舞台情節改編。「(金線吊芙蓉) 我董妃身獻清帝，對郎心永繫，撫心也不虧。情如有真方可貴，身是漢人無奈嫁滿君總覺羞愧。」此曲小宛已經委節下嫁順治，述說內心感受和禁宮生活。而這個情節是唐滌生舞台版所沒有，正好是另一個空間給撰曲家發揮。

芳艷芬由舞台版，捷利唱片，再到「芳腔新唱」，經歷三次不同變化和藝術提昇。每次都為戲迷帶來新驚喜。數十年至今唐滌生的《董小宛》，未有被重演。近日有心人建議重演，不過切記唐滌生舞台版和「芳腔新唱」唱片版，相隔半世紀，是兩代編劇家在不同時空下的心血結晶，理應尊重原創。